7月21日，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《关于在超大特大城市积极稳步推进城中村改造的指导意见》，引起市场广泛关注，话题热度居高不下。事实上，作为特大城市的东莞，早在不久前已在4个街道和28个镇同步铺开城中村改造。
东莞是外来人口大市，许多年轻人梦想开始的地方正是城中村。与许多城市不同，东莞的城中村并不仅仅分布在城市边缘，而是遍布城市的各个区域，包括城市的中心地带。
在这一轮城中村改造热潮中，东莞镇街将往哪走？谁将最先被影响？带着这些问题，记者走进东莞的城中村一探究竟。
有人在这里开启梦想，也有人想逃离
从银树路到怡丰路，街道两旁挂满大红色的“拆”字，格外醒目且震撼。
日前，位于东莞市中心城区的火炼树旧改项目用地正式摘牌，其中拆除面积超27万平方米。这个身处“城市之心”的城中村，终于迈出升级改造的关键一步，这让不少人看到了东莞城中村改造的希望，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。
走进东莞大大小小的城中村，低矮的工业厂房切割包围出一个个民宅区。沿着公常路拐进黄江镇大冚村，可以看到一片密集的居民楼，楼高大多在3—5层。楼与楼之间，小而阴暗，大约只有2米，人多的时候常常需要侧身才能通过。不少居民楼门口贴着“一房一厅出租”等字样，每月租金200元到1000元不等，本地村民一般会把房子租给在附近工作的员工。
“300多块钱一个月，除去其他开销，剩下的钱都能存起来。”杨小丽（化名）在这里工作已有八九年了，最让她受不了的是楼道的污水，“天气热或者下雨天都很臭”，但想想这里的房租便宜，这些年她还是忍下来了。
黄江大冚村现状。
拥挤的房间，狭窄的巷子，密密麻麻的飞线，路边随意堆放的垃圾，以及隔壁电视声、楼上猫叫声、孩子哭闹声等各种噪音夹杂而来……对于大部分人来说，关于东莞的初印象都是从城中村来的，有人在这里开启梦想，也有人想逃离。
“好在和工厂离得比较近，五点半下班吃完饭还能休息一会儿再上晚班。”周先生在黄江星光村租了一间单间，距离工厂只有100多米，房子很小，做饭都不方便，“噪音比较多，夜里容易休息不好”。
长期以来，东莞城中村以低成本聚集起各行各业的从业者，是许多青年人的第一落脚点。黄江镇是东莞南部的工业重镇，在该镇16个城中村中分布着超70个民宅地块，其中临深片区的城中村甚至还居住着不少在深圳工作的“上班族”。
“房间里待不了，你坐在那里就流汗，前段时间就更热了。”这可能是近年来最热的夏天，小文（化名）快速扒拉了几口饭，匆匆逃离狭小的房间，下楼乘凉去了。
小文中专毕业后就到深圳光明区打工，每月为了多省几百元钱，他在距离工作单位仅两公里的黄江镇租房。闷热、喧闹、潮湿、拥挤，是他对城中村的整体印象。“谁不想尽快逃离？谁愿意一直在这里待着？”小文站在一条幽黑的小巷子里，讲述着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。
情况复杂但改造势在必行
东莞的城中村，接纳了从全国各地风尘仆仆赶来的奋斗者。对于城中村改造，他们也有自己的隐忧：担心租金上涨。
与周边的一线城市相比，低租金一直都是东莞各镇街吸引产业工人的优势。
改革开放后，东莞各镇街率先利用祠堂、饭堂、会堂等场所作为厂房，吸引外来资本投资办厂。随着“三来一补”经济快速发展，大量的农民工转型为产业工人，继而催生了当地村民以出租房屋获取利益，村民自建房自此野蛮生长。
通过“市镇村组”四轮驱动的发展模式，东莞快速完成了城市化与工业化，成功迈入“双万”城市行列。10多万家工业企业深嵌于东莞各村之中，城与乡已很难区分。
东莞市住房城乡建设局曾在2021年透露，全市城中村出租房间占东莞租赁住房的八成，可居住700多万人。大量城中村住房的存在，直接降低了东莞居民每月的居住支出。数据显示，东莞居民每月的居住支出平均不到600元，远低于全省水平。
同时也应看到，巨大的工业与人口负荷下，城中村已成为城市健康发展的顽疾，严重制约了城市综合环境的提升。随着东莞加快转型升级的步伐，城中村改造势在必行。
今年以来，中央高级别会议已多次提及城中村改造问题。记者梳理发现，截至7月上旬，今年已有广州、深圳、杭州、青岛等城市相继发布了城中村改造的细则要求或支持性政策。
按照国际惯例，一个地区土地开发强度达到30%就触碰警戒线，而东莞土地开发强度已超这条警戒线。土地增量无法持续，想要获得高品质空间，必须从存量改造上下功夫。对于东莞而言，城中村改造不是能不能，而是如何进行公平、高效改造。
总的来说，城中村改造有两种方案，一种是拆除重建，一种是综合整治。东莞的城中村情况复杂，因此不久前召开的东莞市城中村改造工作动员部署会反复提到，要“拆、治、兴”并举，这也意味着各镇街更多将对城中村进行综合整治。
回望过去，城中村为东莞改革开放立下“汗马功劳”；展望未来，城中村不应成为阻碍高质量发展的“绊脚石”。
硬骨头难啃但镇街决心足
“山的后面就是深圳光明，我们当然希望黄江越来越好。”站在信宜村的山坡上，邓海生顺着公常路的方向指向不远处的小山，身旁是地铁站机器作业的轰鸣声。
信宜村是黄江临深片区的一个城中村，邓海生在此地居住超40年。目前这里的房子基本已被拆除，邓海生一家在拿到安置费后此前已搬进附近的农民公寓。
黄江信宜村的房子基本已被拆除。
黄江是东莞对接深圳的“南大门”，随着湾区融合不断深入，黄江的发展等不得更等不起。为加快推进城中村改造，黄江镇委书记此前带领17个攻坚小组冲在一线，仅用3个多月就基本完成地铁地块征收工作。
不止黄江，近年来东莞各镇街在城市更新方面敢破敢立，啃下不少“硬骨头”，取得不少新突破。其中，南城水涧头村打破10多年拆迁难困局，引进华润等实力央企，推动国际商务区拔地而起；常平镇以“香港城”为龙头推进TOD开发项目建设，用三年多时间完成征收土地776亩；塘厦镇则通过财政筹措资金进行统筹，以连片开发、城中村改造等形式，腾挪出3000多亩的产业用地，为未来高质量发展抢占了先机。
常平以“香港城”为龙头推进TOD开发项目建设。
放眼当下，东莞各镇街均已展示出对城中村改造的坚定决心。厚街镇将广场片区及中心区的厚街、寮厦、宝屯等城中村作为首批试点改造项目，力争每年启动2—3个城中村改造项目。今年以来，该镇寮厦社区和环冈社区已先后举行安置房房号抽签活动。
在此轮城中村改造中，中央层面强调要优先对群众需求迫切、城市安全和社会治理隐患多的城中村进行改造。作为常住人口超1000万的特大城市，东莞重磅推动城中村改造，是推动城市转型升级、抢抓改造窗口的应时之举。
根据规划，南城、东城、万江、莞城是这轮城中村改造的重点区域，其中12条城中村作为首批试点改造项目将率先动起来。另外，其他28个镇也将各自确定2条城中村同步铺开。各镇城市化程度比较高的中心区域当中镶嵌的城中村，或者接下来打造连片高品质产业园区当中镶嵌的城中村，是重点关注的改造对象。
城中村改造资金投入大、盈利空间有限，改造是否可以顺利实施，资金来源和居民意愿将是关键。业内人士认为，东莞作为特大城市，寸土寸金，城中村改造牵涉利益主体复杂，本轮改革可以说是啃硬骨头的改革，需要更好发挥政府和市场作用，借助更多社会力量，在多重约束条件中找到最优解。
【策划】黄少宏
【撰文】韦基礼 蔡子航
受访单位供图
【作者】 韦基礼
【来源】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+客户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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